“鎮長先生, 等等、等等——”

對方似乎全然沒聽到後面的呼喊聲，腳底抹油般越走越快。

直到夏秋遙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，那人才緩緩轉過墜著肥肉的面龐。

在街角被攔住的鎮長停下腳, 杵著黑洞洞的眼睛佯裝驚訝, 仿佛真的只是才聽到她狂喊了半路的“鎮長等等”。

鎮長臉上慢慢堆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：“這位客人，您找我有什麽事情？”

夏秋遙上前兩步，用身體擋到他前面, 防止他習慣性的半途開溜：“是這樣的鎮長先生, 上次反應給李秘書門鎖的事情，他和您說了嗎，要怎麽才能換鎖呢？”

“這個門鎖的事情啊……”鎮長邊敲手環, 邊不急不緩地覆述著她的問題。

夏秋遙餘光註意到, 十幾位黑頭發黑衣服保鏢似的高個糖果人正無聲無息慢慢朝她靠近。

“讓讓、讓讓、勞駕讓讓——”

此時, 許小然、李遲也跟了過來。

許小然毫無察覺、大剌剌地懟開了外圈的一眾黑衣人。

見又圍上了兩個人類，糖果鎮鎮長皺了皺眉，停止敲手環，轉頭朝他們問道：“你們也是為門鎖的事情來的嗎？”

什麽門鎖的事情？

兩人茫然。

不過許小然反應快，麻利點頭。

“三個人……讓我看看。”鎮長掩著臉嘀嘀咕咕對手環低聲說著什麽。

鎮長擡頭看向三人：“房屋整體防禦升級當然可以，但糖果鎮夜不閉戶民風淳樸，實在是沒有必要。”

李秘書說過的話又出現在鎮長嘴裏，夏秋遙懷疑糖果鎮高層人人都會背這套詞。

“所以要怎麽才能升級呢？”

鎮長抖著臉頰的肥肉, 似笑非笑道：“一人兩枚生命之幣。”

三人無語。

“兩元兩元，一律兩元”, 兩元店的大喇叭聲浮現在夏秋遙腦中，所以……合著糖果鎮免費的東西之外, 幹什麽都是兩枚金幣？

行吧。

真是統一定價, 童叟無欺。

鎮長瞇起眼睛提醒他們：“大家也可以隨時申請定居糖果鎮, 那樣就不需要生命之幣了。要知道，糖果鎮宜居值第一，居民的壽命是非常非常長的，比其他地方的居民要長好幾倍。”

黑洞洞的眼瞳、非人的外表、對生命之河的狂熱崇拜、二十幾人一屋、包分配小孩、失去口腹之欲……

謝謝。

還是免了吧。

畢竟人世間那麽多好吃的好玩的還在等著她。

“鎮長，成為居民後，頭發的樣式和顏色可以隨意選擇和更換嗎？”

只見許小然搓著手，半是忐忑半是期待的發問。說好的堅決不入糖果鎮呢！

夏秋遙：……

李遲：……

鎮長：……

統一黑發板寸的保鏢們：……

“滿足條件的好居民，是可以的。”

鎮長眼瞳亮亮：“你現在要申請嗎？你這麽年輕的小夥子，百分百通過的。”

許小然：“每換一個顏色都要滿足條件嗎，還是只要滿足了條件就可以任意洗剪吹染燙呢？”

“嗯……”鎮長頓了頓，良久開口，“嗯……具體細節我還要回去確認。”

“那等您確認。”後進生許小然點點頭，“這個問題對我很重要，正好我也回去再考慮考慮。”

考慮考慮一般意味著沒戲，鎮長嘴角垂下，頗為失望的搖頭。

“那個……鎮長先生，房屋整體防禦升級包含換門鎖嗎？”夏秋遙將話題拉回正軌。

“包含。”鎮長不耐煩起來，“三位客人需要嗎，我還有其他重要公事要處理，沒想好的話我先走了。”

十幾名黑衣人聞言往鎮長身旁緊靠。

夏秋遙眼前暗了下去。

黑壓壓的影子頗有壓迫力的、忽地遮住眾人的光線。

“當然要。”為了避免鎮長走掉，夏秋遙假意打聽起申請流程，“鎮長先生，要具備什麽條件才能申請成為糖果鎮居民呢，我看鎮上居民不少了，是不是申請的要求很嚴格呀？”

“人，總是越多越好的。”鎮長嘴角略微舒展，講起定居糖果鎮的種種好處。

在天花亂墜的描述裏，不定居絕對是有眼無珠的絕大損失。

當然，同化成糖果人模樣等負面影響鎮長一點沒提。

“三十天之內申請都可以吧？”許小然摸著頭發問道。

“當然。”

“鎮長先生，先幫我們升級門鎖吧。”夏秋遙打住鎮長繼續忽悠的話頭，掏出兩枚金幣遞過去。

“秋遙姐說的對，差點忘了正事。”

許小然、李遲也肉痛的各自拿出兩枚金幣。

三人手中的生命之幣泛著金燦燦光芒。

鎮長狠狠瞪了眼夏秋遙，摩挲著嘴唇想說什麽。

看著面前的六枚生命之幣，他最終只是重重喘了口粗氣，略帶嫌惡的一把抓過所有金幣，嘴唇上下一闔：“等著。”

觸碰間，夏秋遙的四肢百骸一瞬無盡寒冽。

這冰窟般的感覺很快消失。

只餘極度寒冷的觸感殘留在手心。

鎮長的手比紅十一、藍發糖果人要冷上許多許多倍。

“生命誠可貴，自由價更高。這價格，真是夠高。”許小然擰著金幣瓶子不舍喃喃。

夏秋遙想糾正他，想了想，作罷。

與夜晚如影隨形的死亡威脅相比，兩枚金幣算不得什麽，語文不好更算不得什麽。

鎮長粗胖的手指在手環上一番操作：“可以了，你們三位的房屋已經升級好了。”

“這麽簡單？”

三人手環“嘀嘀”兩聲，【房屋已升級】五個紅字在屏幕上閃爍。

“考慮好了記得找我。”鎮長看向三人。

許小然爽快應聲：“一定一定。”

夏秋遙：……

鎮長在一眾黑衣人的簇擁下離開。

夏秋遙、李遲看傻子敵人一樣看著許小然。

許小然摸摸頭，對兩人解釋：“糖果鎮沒有禿子，是脫發人的天堂。連肥胖的鎮長也有一頭茂密的秀發。”

夏秋遙：……糖果鎮宣發不請你可惜了。

李遲慢悠悠道：“你是在祝願自己早日變成脫發人嗎？”

許小然打了個寒顫，頭頂忽然有點冷：“還是算了吧。”

***

幾人回到廣場時，中介青年他們不在。

糖果人更是走的差不多了。

廣場再度回歸空蕩。

只剩下幾個工作人員在收旗子、打掃舞臺。裏面都是不熟悉的面孔，沒有紅十一。

夏秋遙急急跑到入口處，瞧見馬路上有幾個紅頭發糖果人。她又急急跑到他們前，都不是紅十一。

幾位紅發糖果人均是一臉冷漠加不耐煩。

黑漆漆碩大眼瞳瞪的人發暈。

“不好意思，不好意思，認錯人了。”夏秋遙連連道歉。

她沒打聽紅十一住哪，被攔住的糖果人裏肯定有知道的——

但去紅十一住所找他未免太刻意，對方說不定會拿架子起防備，反而什麽都問不到。

只能下次比賽再向他套話了。

廣場上，許小然正殷勤地幫工作人員收拾東西。

“各位辛苦了，今天這舞臺布置的真漂亮。”

“你們布置這個舞臺要多久呀？”

“我是第一次來糖果鎮，這裏很特別很有意思，有什麽推薦的游客景點嗎？”

“今天的十位選手，你們最看好哪位？”

“這個花是什麽花，我從來沒見過。”

並沒人理他。

不過也沒人攔著他收拾，沒人趕他走。

這就夠了。

社交牛逼癥患者許小然毫不在意，仍不停的自話自說。

夏秋遙回來時，李遲尷尬地快要就地摳出一座魔仙堡了。

李遲剛準備松一口氣。

就見這位也加入了尬聊隊伍......

夏秋遙對侃侃而談的許小然使了個眼神。

許小然會意。

策略改變——兩人來到人少的舞臺下方，借收拾彩旗為由，逮著一位落單的糖果人誇誇式圍攻。

那是一位年紀不大的金發糖果人，一雙眼睛仍像人類，有著澄澈分明的黑瞳和眼白。

“哇哇哇你的頭發顏色真特別，陽光下好像閃閃發光的鉆石。”

“一看就是很用心在保養。”

“什麽啦，這姑娘是天生麗質。”

“比漫天星芒還要閃爍。”

淺金發的姑娘頭一次見識人類的彩虹屁，被誇的有些受不住，不自覺用手指絞著自己的頭發。

她的臉龐微微泛起紅暈。

一見有戲，兩人立馬加大吹捧力度。

“沒有任何分叉，好羨慕啊，能問下你是怎麽做到的嗎？是從小頭發就這麽好嗎？我們馬上就要離開糖果鎮了，估計再也見不到這麽美的頭發了。”

夏秋遙不舍的重重嘆了口氣，“如果是秘密的話，不說也沒關系。”

“其實……”淺金發小姑娘終於開了口。“我不知道該不該……”

她略帶猶豫瞄向四周，發現其他人都在卸架子，沒人註意這裏。那架子很難弄，一時半會不會有人找她。

“我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，從我有記憶那時……”

三人屏氣凝神，靜靜等待著她的下一句話。

“糖果鎮宵禁開啟。”

許小然還沒反應過來，楞楞看著她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請游客和居民在半小時內回到各自住所，糖果鎮宵禁開啟。逾期在外者，後果自負。”

“啊......”聽到宵禁開啟，淺金發小姑娘忽然回過神，慌忙拿過許小然手裏的旗子，“我、我得走了。”

“金十九，你在幹什麽呢！快走了。”呵斥聲遠遠傳來。

“不好意思。”她蚊子哼哼般極小聲說完這話，低頭快步跑走。

“媽的，怎麽這麽不巧。”

“簡直像故意的。”

誇誇彩虹屁吹了半天，等來的卻是之前歡快的女播音聲。

套近乎打探消息計劃失敗。

工作人員知道的應該比藍房子糖果人多。差一點點，就差一點點……

三人眼睜睜看著淺金發小姑娘和其他糖果人一起消失在出口。

夏秋遙擡手，手環顯示時間十二點。

突如其來的宵禁讓一天的自由行動時間被生生縮短至一半。

“我說……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啊，現在是中午十二點，不是晚上十二點！”

許小然仰起頭，大聲嚷嚷著，試圖和來自頭頂的聲音溝通。

廣播沒有搭理他的意思。

“糖果鎮宵禁開啟。”

和上次一樣，廣播不斷重覆著同樣的宵禁通知。

三人只得往廣場出口走去。

走到第二個路口，聒噪的女聲終於歇止。

“這一回的廣播……”

“只響了八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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